澳門的老街總是窄得讓人屏住呼吸,開車像是被夾在時光的縫隙,兩側的建築物幾乎要擦過後視鏡。陽光從晾衣繩的間隙漏下來,照在斑駁的牆面上,偶爾有摩托車呼嘯而過,引擎聲在狹窄的巷道裏迴蕩,又迅速消散。
我喜歡在這樣的街道上開車,緩慢、謹慎,卻又帶着某種專注的寧靜。車速不能快,因為每一個轉角都可能藏着意外—一隻突然竄出的貓,一個推着推車的老人,或者一輛毫無預兆停下的送貨卡車。正是因為這種緩慢,反而能看見更多細節:二樓陽台上晾曬的襯衫在風裏輕輕擺動,茶餐廳門口蒸籠冒出的白霧,某個窗口飄出的收音機聲,播着二十年前的粵語老歌。
在內地的高速公路上行駛則是另一番景象,六車道,筆直,開闊,車速輕易就能提到一百二。車窗外的風景像被拉長的膠片,遠處的山巒緩慢移動,雲層低垂,彷彿觸手可及。那種駕駛是孤獨的,但孤獨得如此自由。你可以一直開下去,直到油箱見底,或者自己突然厭倦。在這裏,你沒有時間去想太遠的事情,因為世界被壓縮成眼前這幾米的空間。
高速公路上的風景是壯麗的,但也是疏離的。你經過城市、田野、山脈,但它們都像是電影裏的布景,與你無關。而在澳門的老街,你幾乎能聞到每戶人家晚餐的氣味,聽見樓上傳來的電視聲,甚至能從某扇半開的窗戶裏瞥見一盞昏黃的枱燈,照亮某個正在伏案寫字的人影。
我們總以為寬闊的道路更好,有更多的選擇,更快的速度,更遠的遠方。但有時候,恰恰是那些狹窄的單行道,讓我們真正慢下來,看見那些容易被忽略的細節。在高速公路上,天空的確更遼闊,但你很少抬頭看它;而在澳門的老街,天空被切割成碎片,可每一次抬頭,你都會記住它的顏色。
天色漸暗,路燈一盞盞亮起,巷子裏的行人匆匆走過,影子被拉得很長。我想,無論在哪裏開車,無論走的是寬闊的高速公路還是狹窄的單行道,我們終究是在同一天空下前行。而天空,從來不會因為道路的寬窄,而改變它的遼闊。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