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小說)遲到的正義(一)  泰來

第一章落網(2025年10月)

 大阪府警搜查一課的電話打來時,佐藤健一正在擦拭妻子鈴木惠的相框。相框邊緣的漆皮已經磨損,露出底下淺褐色的木頭紋理,就像他臉上深深刻了二十六年的皺紋。

 「佐藤先生,麻煩您現在來一趟警局,關於鈴木惠女士的案子,我們找到嫌疑人了。」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刻意壓抑的興奮。

 健一握著相框的手指一下子收緊,玻璃邊緣發響。他沒說話,只是點點頭,掛了電話後才發現自己的手在發抖。窗外的大阪灣泛著冷光,2025年的秋風吹進敞開的窗戶,帶著海水的鹹澀,和1999年那個秋天一模一樣。

 警局的審訊室外,他第一眼望見高橋由紀,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她,就是她。這個和他同歲的女人穿著米白色外套,頭髮梳得整齊,臉上沒有太多表情,只是在看到他時,眼神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。健一忽然想起高中時的畢業照,照片裡的高橋由紀站在惠的斜後方,笑容靦腆,手裡拿著和惠同款的筆記本。

 「DNA比對結果完全一致,案發現場的血跡就是她留下的。」刑警田中遞過來一杯熱茶,蒸汽模糊了他年輕的臉,「她昨天主動來警局,暗示自己和案子有關,今天鑒定結果出來後,她已經全部承認了。」

 健一沒有接過茶杯,目光死死盯著審訊室的門。二十六年,八千多個日夜,他無數次在夢裡見到這扇門,門後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影,如今終於有了清晰的輪廓。可心裡翻湧的不是狂喜,而是一種沉重的麻木,像一塊浸了水的木頭,習慣了、發漲了,漲大到可以壓得他喘不過氣。

 「佐藤先生,您還好嗎?」田中試探地問。

 健一緩緩搖頭,視線落在自己的手腕上。那裡還留著一道淺淺的疤痕,是1999年案發後,他試圖割腕自殺時留下的。那年他32歲,惠30歲,兒子翔才3歲。

 

第二章重啟(2024年8月)

 翔的博士畢業典禮那天,健一特意穿了惠生前最喜歡的藏青色西裝。翔穿著畢業袍,接過畢業證書時,朝著台下的父親深深鞠了一躬。典禮結束後,翔遞給他一瓶礦泉水:「爸,田中警官剛才打電話來,說想跟你聊聊案子。」

 健一的手在空中停頓了一下,礦泉水瓶上的水珠順著指縫滑落。自從2010年日本廢除死刑案件的公訴時效後,他以為警方早已經放棄了這起塵封多年的案子。2004年時效從15年延長到25年時,他也曾燃起過希望,可隨著2024年的到來,25年的時效期限越來越近,他的心情又再次沉了下去。

 田中警官是個剛滿30歲的年輕人,眼睛裡帶著一股不服輸的韌勁。「佐藤先生,我們重新梳理了所有資料,從五千多名調查對象中篩選出了重點嫌疑人,其中包括您高中登山社的成員。」田中遞過來一份名單,上面有十幾個名字,高橋由紀的名字赫然在列。

 健一的手指滑過高橋由紀的名字,指尖微微顫抖。他想起高中時,自己、惠和高橋由紀都是登山社的成員,高橋由紀曾私下向他表白,被他拒絕後,就再也沒和他們聯繫過。案發後警方也曾調查過她,但因為沒有證據,最終不了了之。

 「我們需要您提供登山社當年的成員名冊,特別是案發前一年的。」田中說。

 健一回家翻出了那個塵封在閣樓上的紙箱,裡面裝滿了高中時的照片和名冊。他小心翼翼地拿出名冊,泛黃的紙頁上,高橋由紀的簽名還很清晰。照片裡,三個年輕人站在富士山腳下,笑容燦爛,誰也沒想到,多年後會釀成這樣的悲劇。◇(待續/逢星期一見報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