幾天後,張品良按照方醫生的建議,聯繫了妻子的姐姐。他沒有指責,只是輕聲說:「姐,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是我的錯。但你妹妹最近的狀態不太對,方醫生說她可能需要幫助,你能不能幫我勸勸她?」
妻子的姐姐沉默了很久,才低聲說:「其實……,她上個月跟我哭訴,說看見你和一個女的在公司樓下說話,還說你給那女的買了奶茶。我後來去你公司樓下看過,那女的應該是你們公司的實習生,不過我看到她有男朋友來接的。」
張品良心裡一震。他想起上個月,實習生因為剛入職不熟悉路線,問他附近的奶茶店在哪裡,他順手指了個方向,根本沒買過奶茶。原來,妻子所謂的「證據」,不過是她自己的幻覺。
又過了一週,妻子的姐姐傳來消息:「她願意見你,但只許你一個人來,不許提看病的事。」
張品良提前半小時到了約定的咖啡館。他選了個靠窗的位置,點了妻子以前最愛喝的熱檸茶。當妻子走進來時,他差點沒認出來──她瘦了很多,黑眼圈亦相當明顯,頭髮亦似乎欠缺打理,不像以前那樣總把自己收拾得乾淨俐落。
「你找我幹什麼?」妻子坐下時,刻意避開他的目光,手指緊緊扣著枱上的水杯。張品良沒有提幻覺,也沒有說家暴,只是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──那是小宇上堂時畫的畫,上面有三個小人,一個舉著甜筒,一個紮著馬尾,一個穿著西裝,旁邊寫著「爸爸、媽媽、我」。
「小宇說,想讓我們一起去看他的幼稚園表演。」張品良的聲音很輕,好像對一個嬰兒,又或者一隻受到驚嚇的貓在說話。「他還問我,媽媽是不是還在生氣,什麼時候才能一家人一起吃飯?」
妻子的肩膀顫了一下,她側著頭,看著照片上歪歪扭扭的字跡,眼淚突然掉了下來:「我不是故意的……我就是怕,怕你像我爸那樣,丟下我們……」
「我知道。」張品良遞過紙巾,聲音帶著哽咽,「是我不好,沒發現你這麼害怕。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丟下你們,從來沒有。」
那天下午,妻子斷斷續續地說了很多。她說自己每天晚上睡不著,總覺得有一把女人的聲音,不斷在她耳邊說:「張品良不愛你了!」她說看見張品良晚歸,就會忍不住想「他是不是和別人在一起」;還有她主動提到用頭撞牆、用刀砍門,只是想讓張品良「注意到她」,讓他「別離開」。
「我是不是瘋了?」妻子問這話時,眼神裡滿是恐懼。
張品良握住她的手,她的手冰涼,卻沒有躲開。「不是瘋了,是我們都需要幫助。」他輕聲說,「方醫生說,很多人都會因為恐懼變得敏感,只要我們一起面對,就會好起來的。小宇還在等我們一起去看他表演,你不想去嗎?」
妻子看著他,眼淚又掉了下來,卻輕輕點了點頭。
那一天,張品良便搬回家住,一星期後,張品良陪著妻子去見了方醫生。診斷結果是中度焦慮症伴幻覺,需要藥物治療配合心理疏導。當醫生說:「只要堅持治療,慢慢就會好轉。」妻子握著張品良的手,第一次露出了久違的笑容。
又過了一個月,小宇的幼稚園表演如期舉行。張品良坐在觀眾席,看著小宇穿著藍色恐龍外套,站在舞台上唱兒歌,妻子坐在他旁邊,手裡拿著小宇畫的全家福,嘴角微微上揚。
表演結束後,小宇跑過來,一把抱住張品良的腿:「爸爸!媽媽!你們終於一起來看我表演啦!」
張品良蹲下來,把小宇抱進懷裡,妻子也走過來,輕輕摸著小宇的頭。陽光透過幼稚園的窗戶照進來,落在他們身上,溫暖得像五年前小宇出生那天。
張品良知道,未來的路還很長。妻子的治療需要時間,他自己的創傷後應激也還沒完全好。但他不再害怕了──他知道,只要他們一家人在一起,願意面對過去的問題,就一定能走出黑暗。
那天晚上,張品良沒有再失眠。他躺在床上,聽著隔壁房間妻子和小宇的笑聲,心裡滿滿的踏實。他想起方醫生說的話:「家不是一個人的付出,是兩個人的互相支撐。」◇(全篇完)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