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五)
「順嬸,你想多了,人性本善,並非貪得無厭。上世紀的婦女很純潔真誠。那個女傭是我的執媽,又是奶娘,看着我長大,視我如己出,感情非常深厚。她為照顧我,日夜陪伴,不離不棄,更為我晚晚梳頭,無微不至。」
「既然如此,你為何會孑然一身,不得善終?」始終無法解開心底的疑團。
「時光苒荏,同甘共苦,但人會老,會生病,會敵不過歲月的煎熬。女傭年邁力衰,經常咳嗽,卻不肯求醫服藥,寧願深居簡出,隱匿避世,每星期僅出外一次,到附近買些必需食用品,刻意避開外間視線,來去匆匆,情況持續了幾年。」
怪不得,大家一直以為這是間無人居住的空屋。
「後來,某一天,她在傍晚出外後,不知何故,永不再回來了。女僕不知所蹤後,我獨處一室,無法行動,缺糧缺水,呼救無門,叫天不應,叫地不靈。身體日漸虛脫,奄奄一息,不知過了多少時日,自覺輕飄飄,靈魂出了竅,不用吃不需飲,倒可來去自如。我知道是死了,做了遊魂野鬼。我很怕陌生人,也極怕陽光,所以只在僻靜的夜晚露臉,晚晚梳頭,堅持決不改變的執念。」她道出托頭女鬼的始末。
當年夜探別墅,確實印證了女鬼夜梳頭的傳說。
「長夜漫漫,地久天荒,日子十分無奈無聊,我以為可以持續永恆,終生不變。誰料有日,外間突聞機聲隆隆,祖屋開始拆卸。我無地容身,四處流浪,找尋新的家園。」程夫人娓娓道來。
感同身受,同是天涯淪落人,我何嘗不是無處棲身,四海為家?
「程夫人,頭已梳好。你看看,是否滿意?」邊梳邊聊,不覺時光飛逝。取出撿來的座枱圓鏡,讓她打量。
「啊,美極了。你怎知道我喜歡髮髻,還用絲帶紮了個黃色蝴蝶,令我年輕了不少。」程夫人喜出望外。
「我覺得你的臉型,氣質,一個精緻的髮髻,更顯出你的高貴雅典。」心裏話,絕非奉承。
「你的梳頭手藝,出神入化,無懈可擊,比昔日的女僕好得多了。」夫人讚不絕口。
「不瞞你說,我讀書不多,無法找到一份優差,只能憑丁點手藝,當個媽姐,專門為新娘梳頭化妝。浸淫多年,經驗豐富,駕輕就熟。你適合甚麼髮型,一看就知。」
「你有一技之長,為甚麼要拾破爛維生?」(五)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