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和煦的陽光斜照入教室,在林墨的白襯衫領口投下細碎的紋理。他捏著原子筆的指節格格作響,筆尖在草稿紙上反復演算同一道函數題——不是不會,而是方才小測時,斜前方那個染著淺棕髮色的背影,三次將手機從校服口袋滑到桌下抽屜的動作,那畫面刺激得他眼睛發疼。
「收卷了收卷了,班長最後一個交,別藏了啊!」副班長的聲音打破寂靜,林墨抬頭時,正撞見班長趙磊將手機往袖管裡一塞,指尖上的銀色戒指在陽光下晃了晃。趙磊轉過身,他掃過林墨緊繃的臉,突然冷笑一聲,故意把試卷往林墨桌上一放:「林同學,計完了嗎?要不要借你抄抄?」
林墨的喉頭動了動,沒答話。他的頭髮是規規矩矩的黑色短髮,額前碎髮被汗水沾得貼在皮膚上,鼻樑上架著一副舊款黑框眼鏡,鏡腿處還纏著半圈透明膠帶。他把自己的試卷撫平,好整以暇,忽然站起身:「老師,趙磊作弊。」
教室裡的喧鬧瞬間凝固。趙磊的笑容僵在臉上,他幾步跨到林墨面前,居高臨下地盯著他——趙磊比林墨高出大半個頭,肩膀寬實,此刻微微弓著背,像隻被挑釁的豹子:「你說什麼?林墨,你是不是看我考得好,嫉妒瘋了?」他抬手拍了拍林墨的課桌,打得啪啪有聲,仿如掌摑在林墨臉上的感覺,他一個個字吐出來:「有證據嗎?別在這血口噴人。」
林墨從抽屜裡拿出手機,熒幕上是剛才趁趙磊低頭時拍的照片——手機熒幕映著試卷的反光,趙磊的側臉剛好入鏡。他剛要遞出去,手腕就被趙磊捏住,對方的力氣很大,壓低聲說一句:「你夠膽拿出來,有你好看的!」
教數學的周老師從教師席上小步跑過來,卻只當是同學間的小摩擦。趙磊的父親是校董,這在高二班是公開的秘密。他拍了拍兩人的肩膀,語氣和稀泥:「都是同學,一場誤會而已。趙磊你下次注意點,林墨也別太認真。」
那天下午開始,林墨成了班裡的「異類」。收作業時,他的練習冊被孤零零地留在桌角;去食堂午飯,原本挨著他坐的同學會突然起身離開;體育堂連一個跟他傳球的搭檔都沒有;假如他是摩西的手杖,那麼他所到之處,同學們就像紅海一樣──應聲分開。
放學鈴聲響起,班主任王老師把他叫進了辦公室。王老師的辦公桌上擺著保溫杯,泡著枸杞子的水已經涼了,她推了推老花鏡,翻著桌上的班級名單:「林墨啊!我知道你是個正直的孩子,但做人要靈活點。趙磊的情況特殊,你這麼一鬧,全班都對你有意見,這對你學習多影響啊。」林墨恭恭敬敬地站在辦公桌另一邊,他低下頭,回了一句:「可是老師,作弊就是不對的。」
王老師歎了口氣,從抽屜裡隨便抽出一顆水果糖遞給他:「老師知道你委屈。這樣,你去跟趙磊道個歉,就說你看錯了,這事就算了。以和為貴,啊?」她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溫和,林墨卻覺得那顆水果糖的糖紙,格外地礙眼,反映出異樣的光芒,像是一道魔咒,林墨沒有接過,只下頭默默走出了辦公室。
晚風帶著秋意吹過,林墨沿著人行道慢慢走。路過一條窄巷時,巷口的路燈突然亮了,昏黃的光讓他猛地停下腳步——三年前的畫面突然湧上心頭。13歲的他背著洗得發白的書包,站在教導主任辦公室裡,指著對面染著黃毛的男生說:「是他欺負轉學生。」◇(待續/逢星期一見報)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