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的午後，陽光潑灑在操場上，交談聲、嬉笑聲此起彼伏，熱鬧得讓人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永遠延續。畢業典禮剛結束，我們還穿著寬鬆的校服——白襯衫被汗水浸得有些透明，領帶鬆鬆垮垮掛在脖子上，衣角沾著的操場塵土，是童年最鮮活的印記。

　「以後常聯繫啊！」小布摟著我的肩膀，聲音故作豪邁。我嘻嘻哈哈應著，在彼此的同學錄上寫下「勿忘我」「友誼長存」，筆尖劃過紙面，留下的不僅是字跡，更是對未來的期許印記。小林抱著畢業紀念冊，滿操場追著老師要簽名，額頭上的汗珠在陽光下亮晶晶的，定格成青春裡最熱鬧的畫面印記。

　我和小布坐在操場邊的階梯上，看著同學們像蒲公英種子般四散而去，就像今後我們終將各奔東西，追逐不同的夢想。心裡泛起一絲傷感，卻被小布的問話打斷：「我們以後還會是最好的朋友吧！」「那是當然，我可不會忘了你這個好兄弟。」我打趣道。我們沉默著，遠處女生們抱成一團哭了又笑，男生們互相摟著肩膀，約定以後還要一起打球——這些細碎的場景，都悄悄刻進了記憶深處。

　「反正週末沒事就能見面，一起吃飯、一起玩。」小布突然說。「對啊，又不是永遠見不到了。」我附和著，心裡卻莫名空了一塊。那時的我們都以為，這只是個尋常的午後，就像過去無數個放學後的黃昏，短暫分別後很快就能重逢，從沒想過有些再見，說出口就是再也不見。

　小布從書包裡掏出最後一包辣條，我們像往常一樣分著吃。辣油沾在手指上，他嫌棄地皺眉，我掏出紙巾遞過去：「以後記得帶紙，下次可不給你了。」「有空記得給我打電話。」他站起來拍拍褲子上的灰，轉身走出校門，身影越走越遠，最終消失在陽光裡。那天的夕陽格外好看，把天空染成橘紅色，我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，想起無數個這樣的黃昏——我們在這裡買零食、寫作業、追跑打鬧，直到母親們的呼喚聲響起。每一次分別都篤定明天會再見，卻沒察覺這個黃昏的道別，早已埋下了遺憾的印記。

　剛上中學的那個週末，我們確實通了幾次電話。他說著新學校、新朋友，我講著我的糗事和煩惱，電話裡的笑聲還帶著熟悉的溫度。可漸漸地，通話間隔越來越長，從一週一次到一月一次，再到過年時的群發祝福，最後徹底沒了音訊。那些曾經頻繁的聯繫，慢慢淡成了記憶裡模糊的印記。

　直到某個平平無奇的日子，我在街上偶遇了小布。他長高了不少，聲音也變了，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。我們互相打招呼，熟絡地寒暄，卻在對話中尷尬地發現，彼此早已活在不同的世界裡。「改天一起吃飯！」臨別時的約定，和小學畢業那天如出一轍，可我們都清楚，這個「改天」或許永遠不會到來。那次短暫的重逢，成了我們友誼裡最後一個淺淺的印記。

　如今我時常想起那個六月的午後，想起我們坐在操場邊分食辣條的模樣。當時只覺得那是人生中無數個尋常離別之一，就像放學時說「明天見」那樣輕鬆，殊不知有些人，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見完了最後一面。如果早知道那是最後一次相見，我會不會多說些心裡話，會不會用力擁抱，會不會把那個午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刻進心裡，變成更深刻的印記？

　人生沒有如果，只有無法回頭的時光。小學的老師換了一批又一批，操場翻新了又變舊，那些曾經信誓旦旦要當一輩子朋友的人，都留在了那個六月的午後，留在了那句輕飄飄的「以後常聯繫」裡。原來，當時以為尋常的一切，都是命運悄悄刻下的印記——尋常的午後，尋常的道別，尋常的辣條味道，早已在記憶裡扎根，成為再也回不去的溫暖過往。

　那些尋常時光裡的印記，或許不轟轟烈烈，卻足夠珍貴。它們提醒著我們，每一個看似平凡的瞬間，都可能成為生命裡獨一無二的印記，唯有珍惜當下，才能讓往後的回憶裡，多些溫暖，少些遺憾。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