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愉美文)形狀  紹鈞

我最近會夢見高塔。是的,不是只有一般樹木的高度,而是當自己在地上仰視的時候,它與天空是有着相同的結構,相同的命運。這裏四季偶然分明,偶然失衡,我稍為乏力的靠近有溫度的牆壁,外面的天色與現實如出一轍,估算起伏的暑氣已經掉落玉盤,湖水與風力也心甘情歸於盡。然而,風潮不完全代表一場風暴,有些人會將兩者混為一談,可前幾天在書房獨處的瞬間,我發現大規模的舞蹈表演襯托了茉莉花的平靜。茉莉花是母親的花園,即使稀落卻格外精緻,她希望孩子能將它移植在其他的泥土上。

有一段時間,我曾問她關於城市的問題。恰巧茉莉花為她盛開,孩子的心思也得以緩解。花瓣如常潔白,煙霧眷戀彼此,老家的牆壁也長出手臂安慰着我,「妳覺得城市的形狀是甚麼?除了具體之外,還可以有別的描述嗎?」資歷豐富的人有感碎石墜落湖面,突然將一壺芳香視為掃愁帚歡愉暢飲,「難道像是蓋天說之類的理論嗎?我是比較偏向天圓地方的概念,所以城市應該像一棵樹矗立在深邃的地面吧。」愁不見得全向東流,有些則逆流至牆壁,使溫度模仿了人類的情緒。

其實,母親沒有很直接回應我的問題,我也沒有很了解自己提出的問題。城市是具象的實體,是可以接觸的存有,它透過人物在建築物之間穿梭來呈現自己特有的表達,告訴認識和不認識的人有關這裏的背景和歷程。煙霧提升了牆壁的溫度,使我反思問題的建構是源於迷失或困頓在相當光明的房子裏,房子裏的芳香令人懂得分辨晝夜,晝夜對於我的影響沒有分別。我翻查了原典,她的概念是來自《晉書·天文志》中的「天圓如張蓋,地方如棋局」的宇宙觀,我想這也是母親對於城市形狀的描述。

我不懂下棋,或許我是懂得下棋。當我在高塔行走的時候,終於明白何以在夢境與它相遇,何以向湖水投下幾顆不起眼的碎石。碎石說,湖水深不見底,這是潛藏在輕微波動的形狀透過情緒向人類的宣示。因此,我向她說城市是一座又一座的高塔。它高不可攀,人類在塔內只能往同一個方向移動,可能是不停回首,可能是不停奔跑,光明與漆黑不停交錯,終究我們沒有獲得真正的希望,也沒有迎來真正的恐懼。頃刻,母親教我下棋,在地方不算特別廣闊,泥土稍為乾燥的環境裏。我說,茉莉花在高塔的內外張揚美麗,當它形成煙霧的時候,時間的形狀就這樣被描繪出來,你我的雙腳也可以換上一雙精緻的舞鞋。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