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家家有本難唸的經!」這是我最常從老爸口中聽到的一句話,他總愛緬懷過去的日子,尤其那一班工廠的老同事,老爸的兄弟幫是在工廠中形成的;而我的那個兄弟幫,顯然就是在學生時代勾結而成,十多年的好兄弟,儘管現在各有各忙,很難會抽到時間聚會,但大家近況交流還好有社交平台。
上星期臉書突然彈出提示,阿明發了張嬰兒啜著他手指的照片。晨光裡那隻小手的投影,恰好疊在當年我們分吃魚蛋的保溫餐盒上……
我第一次聽到有人的胃部會發出雷鳴的聲響,是在中三那年的數學課上。陳老師的三角尺還懸在半空,後排突然傳來一串悶雷般的轟鳴。三十幾雙眼睛紛紛轉向教室角落,阿明寧可裝睡都不敢面對大家,露出來那對又大又紅的耳朵已然出賣了他。
「有人放屁嗎?」大輝故意捏鼻子在問,全班都笑成一片,陳老師是一名老學究,他除了數學專有名詞外,似乎沒有其他詞彙,望著全班三十多名男生,至少有大半是出名的搗蛋鬼,他只有一句:「留心聽書!」這時阿明座位旁的阿傑突然從書枱的櫃筒內取出半份雞蛋三文治:「喂!我媽今早發神經煎了六個蛋,有人要幫忙消化嗎?」
藉口乍聽來還很拙劣……但阿明亦忍不住連忙塞了入口。第二天的午餐時間,我的餐盒裡多出兩隻炸髀——媽媽聽說:「你們班有個孩子總吃便利店的魚蛋燒賣?」
課桌間開始流轉著各種塑膠飯盒,有時是美心西餅的鳳梨包,有時是沾著咖喱汁的膠飯盒,總伴隨著「家裡煮多了」「便利店買一送一」的種種理由。阿明最初總要把飯盒推卻再三,直到阿傑把叉燒飯硬塞進他手裡:「再客氣我就說你嫌棄我媽手藝。」
班主任周Sir的辦公桌抽屜成了男生們的秘密基地。早會時總能看見他背對教室,把裝滿超市禮券的信封悄悄塞進阿明書包。有次我抱作業本經過教師休息室,聽見他在電話裡歎氣:「黃先生,阿明昨天體育課暈倒了……是是,理解您要上夜班……」
電視廣告提示要買月餅過節時,我們開始輪流帶阿明回家,大部份人都住在同學校附近幾條街,甚至同一屋苑,又或是樓上樓下。林媽媽總在大門口放好三對拖鞋,說阿傑的表弟今天又來吃晚飯,幾個男孩會更熱鬧。林媽媽夾菜放在阿明的碗裡:「試下這個蝦醬通菜,今日看電視學的。」阿傑和表弟都捏住鼻說好臭,蝦醬是之前一家人去大澳還是長洲旅遊時買的,結果待了半年還未開封。
張太晚飯時間會播放西甲聯賽,她或者不懂,但張先生和男生們邊吃飯,邊聊天,更會取出啤酒來問幾名仍未成年的中學生要不要嘗一嘗。張太問道:「未成人可以飲酒嗎?」張先生會說:「我像大輝那個年紀時,還嚐過茅台,男孩子不學飲酒將來如何應酬?」兩個男孩都不喜歡酒味,可是他們還不曉得將來會愛上喝紅酒,學生時代他們還真心欣賞張太太煲的老火湯,經常一飲而盡。「你媽不會煲湯?」大輝在枱下踼了張太太一腳,真正哪壺不開提哪壺,阿明的爸本來是跨境貨車司機,媽媽祖籍湖南,在珠海打工時認識了五十歲開外的明爸,後來是結婚、來澳、生子……待得有了永久居民身份後,她便鬧離婚,頭也不回地跑了,那時阿明十二歲。為了更好照顧兒子,明爸轉開的士,但亦很難顧及兒子的生活起居。◇(待續/逢星期一見報)